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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玉石的神秘传说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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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玉石的神秘传说与故事

古人以为山有灵,必有玉蕴其间——昆仑山就是这样的山。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西行至昆仑山,称昆仑山“唯天下之良山,宝玉之所在”。昆仑山,犹如一条巨龙,西起帕米尔高原,蜿蜒2500公里东入青海。和田地区于田县境内峰峦叠积。位于昆仑山脉中段的喀拉塔什山被誉为“群玉之山”。和田地区有两条主要的河流发源于喀拉塔什山,西边的一条称玉龙喀什河,东侧的一条为克里雅河,两条河都出产羊脂玉,玉龙喀什河主产羊脂籽玉,克里雅河上游的阿拉玛斯玉矿则以产出精美的羊脂山玉闻名遐迩,这两条河是昆仑山玉文化之源。

问玉昆仑山


撰文/尚昌平

摄影/尚昌平 郝沛


■ 昆仑山中段于田县流水村的高山牧场。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出自《尚书·胤征》篇,在古代是一句熟语,文中透露一条信息,记录距今约4000年的夏代,昆仑山可能发生火山爆发,玉和山石在火焰中燃烧。这可能是中国地质史上最早有关火山爆发的记载,同时,也是矿物学上对玉和石最早的界定。


昆仑山的名气在先秦时期就相当大。古代人崇拜山,并以为,以玉祭山是对山神赐福的回馈,因此,对昆仑山的崇敬逐渐转向对昆仑山玉的企羡。在中原使用的玉器中,以昆仑山的玉质为最好,尤其是昆仑山所产的白玉。在古籍中,因昆仑山脉某一座山盛产白玉便直呼其为“白玉山”。《穆天子传》中记载,用以赠答的礼品都离不开玉,尤其是周穆王以玉作礼器使用,反映了当时盛行礼玉文化。昆仑山与天相接,是帝王们只能神往而不能到达的地方,是没有任何枷锁的自由精神乐园。只有昆仑山中的人,日出日落,看着山间连绵的草甸和白玉般的羊群,让人相信这才是神话中的美!


“山流水”与流水村


半山腰间散落着山民的居所,一座座矮墙平顶的房舍像积木一样缀结在山崖上,沿着谷地向深山延伸。山外的人称作“赛于柳什村”或简称“流水村”,略知根底的人称作“玉石村”。


流水村地处昆仑山北坡逆温层地带,谷地较为平缓宽敞。自地质第三纪以来,受地质构造作用,昆仑山中段山地逐渐抬升,呈现出多处大的南北向断裂带,流水村所处的山谷地带即是受断裂带冰川运动形成的沟谷。冰川雪融水携带山中崩解的块状玉石汇聚于流水村谷地,形成一道狭长的次生玉石矿床。流水村所产的玉石“山流水”受河水搬运过程中磨蚀作用呈次棱角状,因其质地为羊脂玉,且经河水磨蚀皮表杂质,成为和田玉中特殊的一种类型。一般而言,山流水块状体积较籽玉要大,且形状比山料规整,历代输送中原的和田玉或有取自流水村的山流水,但山流水产生河段在古代或称之为“白水”,为克里雅河上游主要支流,故克里雅河产山流水一直浸没无闻。


清末民初之际,京津玉石行业就开始采山流水作为“玉等子”——即用来作为品衡玉石的标准器具,一时成为内地玉石商贾集中选购的玉料。近百年间由于气候的变化,昆仑山山区冰川雪融水流量减少,克里雅河道变得窄浅,山流水日渐稀少。尽管如此,每年仍有山料随湍急的山洪渲泻而下,但块状较小,磨圆度差。随着玉石市场的繁兴,素以盛产山流水的流水村又受到玉石行业的再度关注。

■ 昆仑山的雪融水流经流水村,孕育出一片绿洲。


近几年来,内地的玉石商贾频繁出现在流水村,先是借收购山料的名义,采买碎屑块状的羊脂玉,进而要求村民将棱角尖锐的玉料人工打磨成次棱角状,运往内地以山流水售出。其中块状较大的羊脂玉经玉石商贾之手予以化学染料着色处理,人工沁染后充作天然籽玉行销市场。


流水村每户人家都和玉石有不解之缘,一般人家生活来源以畜牧、种植、采玉三部分构成。传统意义上以玉石维持生计的玉户主要生产内容包括采玉、运输、加工三个方面。采玉人须具有一定的攻玉技能和寻矿的经验,属于基本固定的少部分人;大部分男性村民都做过往来山中运输玉石的驮工;玉石作坊则是近几年重新置办的,以砣机打磨“碴籽玉”为主,有条件和能力兼做三项生产的玉户在村中不多见。每户人家都能合理地安排农时、放牧季节,并不耽误和玉石相关的劳作。村中至今没有专一经营玉石的商贩,这可能是受“重本轻末”传统观念影响的缘故。村中事无大小,绝少发生詈骂、斗殴现象,人心向善,风气翕然。


三年前,我从昆仑山岩漠地带考察遇阻来到流水村。人从缺氧的高山下来,连行走的步履都是滞缓无力的,倚靠在地窝子旁的土墩上,望着正在烤制馕饼的女孩,抬起手来指着馕没有说一句话,女孩双手递来一张馕饼,还提着茶壶站在一边,不停地向碗里续水,吃得很累,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吃饱,那是我进食最长的一顿野餐。


此次来到流水村,我随身带着为村里人拍摄的照片,女孩们认出了照片上的肉孜罕,她们没想到我会再次来到昆仑山中的这处偏僻山村。当我拿着这张照片仔细端详肉孜罕时,她的那双眼睛依然像三年前一样纯朴善良。人生相识,很多类似的场景,因为习以为常而被淡忘,往往一件细小的情景或许会沉在心灵深处让人惦记。也许,我初识肉孜罕时的模样,在她的眼里是闯入她生活中的离奇的事情,而我也是如此,从她自然的举止中看到她内心流露出的善良。


我总认为山里人的心地不会轻易改变,就像身后的昆仑山一样值得人依赖。人记住别人,要在心里当成一件事,在昆仑山中就是如此简单。

■ 村里的人去山中或采玉或耕作,就住在这样的地窝子里。


走进流水村中,剥蚀的夯土墙下随处可以看到陈年废弃的采玉工具,锈迹斑斑的铁锤、钢钎。这些都印证了流水村采玉的历史。但民间采玉的情景已成往事,如果不是对流水村的历史稍有了解,谁也不会相信这一间间简陋的房屋曾经储藏过昆仑美玉。


每座房前至今散落着无人理会的卡瓦石,半透明的卡瓦石带有天然的花纹,经河水浣洗显得纹理细密,令人赏心悦目。我喜欢浑然天成的卡瓦石,因为它不曾受到雕琢,保留着自生自得的天趣。这个村不知容纳多少赤贫者,但似乎没有留住一个怡情山水的客人。至今,村里人依然操守着半耕半牧的生活方式。


村的西头有条浊水河,西岸的坡地住着三户人家,以往来山间输送玉石为生计,渐渐地成为山中的玉石转运站,古丽娜尔是其中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古丽娜尔一家住在半地穴式的房屋里。进门后的正屋垒砌着土炕,两侧各有一间略小的房屋,房屋内没有窗户,屋顶开有天窗采光。山里的夜晚很凉,露水从天窗滴落,屋内充满了潮气。古丽娜尔的丈夫艾则孜,年轻时曾受雇于他人上山采玉,那时,他每次往来半个月时间将山玉背下山。10年前,一次偶然的失足让他跌下山崖,之后他干起了驮工的行当,牵着驴往来于山间驮玉。


从古丽娜尔的家到山上的接送玉石处有20公里的山路,所经的路途十分险峻,每次进山,艾则孜都要给毛驴戴上眼罩,不然,驴决计不肯上山。


古丽娜尔坐在房前的土墩上,她无心照看羊群,只焦急地盼着丈夫归来。在第四天过午后,她的丈夫出现在房门前,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只受伤的毛驴,他背着20公斤的山玉走了10多公里的山路。


一个诚实的驮工要冒着一路风险对雇主负责,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丢弃玉石。捆绑山玉的绳子深深地勒入艾则孜的双肩,松解绳索后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四个日夜的行程,他挣得70元钱的驮工费。

■ 流水村的牧羊人望着自己家的羊群。


昆仑山中每个村落都能听到玉的传说


五月入山,九月出山,昆仑山采玉人按照这个季节表走了一代又一代。


昆仑山采玉始于何时至今失考。克里雅河上游河岸阶地曾发现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石器物件中有石核、石簇、刮削器,是古代先民狩猎、生活使用的器具,石质多为透闪石、蛇纹石等。从广义上讲,这些石材均可归属史前玉、石并存时代。


昆仑山中每一个村落里几乎都能听到古老的传说故事,流水村也不例外,传统的采玉历史就在这些故事情节中展开。据说在久远年代,村民在克里雅河两岸放牧羊群时,总能在冰冷的河水中捡到玉石,他们认为这是山神的恩赐,山神让克里雅河洪水一年一度为村民带来意外的收获,没有人想到溯河穷源,寻找玉石的出处。大约在200多年前,山下一个叫吐达固依的猎人进山狩猎,他射伤了一只硕壮的岩羊,循着血迹,穷追不舍,将岩羊逼上断崖峭壁,在岩羊站立的岩石下,他意外地看到两块色如羊脂的玉石,于是他舍弃了岩羊,背着两块羊脂玉下山。


吐达固依采到两块羊脂玉的消息不胫而走,闻讯而至的玉石商人争相竞购,嗜玉如命的商人一反往日的悭吝,破天荒开出高价收购,附带的条件是吐达固依必须带路上山,找到采玉的地方,猎人居然同意了。传说的结尾令人感慨:岩羊为逃生以山玉易命,猎人因穷困出卖了玉山,那个地方就是蕴藏上乘羊脂玉的阿拉玛斯玉矿。此后,美玉源源不断地产出,峰巅被铲去了一截。

■ 冰雪消融的季节,昆仑山的牧羊人赶着羊群前往春牧场。


传说恍若昨日,猎人吐达固依的后人仍住在山下以务农为业,过着平常百姓的生活,这段采玉史只因猎人的平凡而被人遗忘。美玉创造的财富和玉石文化不在山里,而是在万里之外的中原以及异国他乡,并被纪录在卷帙浩繁的故纸堆中。


开采山玉被称为攻玉,村里人也曾随着上山采玉的人流进山采玉。结伙上山的村民背负干粮、铺盖上山,居洞穴,履冰岩,艰辛异常。有时费尽气力只能遇到一处贫矿,玉矿带分布或只有几厘米厚,所获甚微;偶尔采得山玉,又常被廉价收去,甚至以物抵值。村民们上山攻玉只求补充生活来源的不足,但最终并没有如愿以偿。

■ 女主人正在做晚饭。村子里的许多人都上山采玉去了,亲人则在家里守候他们。


和死亡一道行走的驮工


我眼前时时浮现连绵不断的沙碛,纵横密集的雅丹群,沙漠中灼热的气浪,远处的沙蜃和眩目的幻影,那是自己往日憧憬的奇观,又是践行时最危险的死亡边缘。即是如此,依然钦敬瀚海中行走的驮工,沙暴席地如潮涌,人就像一片树叶在沙漠中飘弋,驮工们与死亡临界线的相遇发生在每年、每月、每天,一生如此。


在玉石之路上,一代代驮工以体力与生命作为代价输送和田玉,这也可以当作和田玉贵天下的一个理由吧?!

■ 开采出的玉石被送往玉石中转站。驮工要经历崎岖山路、激流、险谷,一路艰辛实难描述。


于田县城以南登昆仑山的路径有两条,西面的山路通往山村普鲁,东边的山路通向阿羌。阿羌乡政府设在阿羌村,辖流水村、普鲁村、皮什盖村等十一个山区自然村。自然村错落分布于山区谷地间,因山峦沟壑相隔,村落之间往来仍须跋涉山路。在昆仑山,运输玉石出山是最具风险性的职业,而驮工被认为是踏着生死线过日子的人。流水村守着群玉之山,村民世代秉承传统的生活方式,每个男性村民一生中都曾亲历过驮工生涯,这种情形在昆仑山地区极为少见。


驮队由七名驮工组成,考虑到考察路线较长,以及后续给养困难等一些不确定因素,配置了十头驴,用来驮运食品、干柴和帐篷。干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在高山岩漠地带是没有柴草可供炊煮的。为了减少驴的负载,驮工们没有携带卧具,搭在驴背上的毛毡是驮工唯一用来御寒的物品,他们抵御风寒的能力很强,随便找到一处避风的坑穴,用塑料布苫盖于上,就可以鼾然入睡。


驮队傍河水而行,谷风拂煦,绿满前川,远望一条蜿蜒的山路缠绕山间。在山道的叉路口几乎都可以见到摆放的路标。凡在河道两旁或隘口的路标都是驮工堆垒的,而谷地草滩边的石堆则是牧羊人摆放的,后来发现,牧羊人石堆指向常在坡地平缓的山路,驮工石堆的指向均在地形复杂之处。在几处河水中央砾石砥柱之上,可以看到用石块敲击出的沟痕,示意河水浸漫此线不可过河;在隘口上堆些石头表示有坍塌危险;弯道旁立石则表明下面是断崖绝壁。每当驮队经过这些带有警示性的路标时,驮工们格外留意,惟恐不慎造成闪失。

■ 采玉人要背着玉石走十多公里的山路。


在我的记录中,驮队盘行在山地的第二天,穿过五道险隘,其中一处陡峻的隘口相对高差200米;跨越断裂的石磴19阶,磴阶砺石如刃,手臂划伤多处;趟水36次,有三处激流水没腰际,冰冷彻骨;滑跌河水不知几次,一路艰辛实难描述。


人们通常将吃苦耐劳视作一种精神,对驮工而言则是生来具备的本能。面对生死险境能够沉着应对、化险为夷,才合乎一个驮工的本分,他们诚实、笃信的职业习惯颇有“侠客”之风。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性情不易冲动,寡言少语,遇事保守、固执。路途中我曾多次提出选走捷径,争取在大雪封山之前走遍群玉之山,均遭拒绝。所作的解释只有一句话:“那条路从来没有走过!”也许改变路线需要冒极大的风险,或者,暗示预先约定的计划不能改变。驮工坚持践行诺言而不改初衷,我相信行程中的每一条山路都是驮工用脚步丈量出来的,而何时、何处攀山、涉水、宿营,驮工都是根据天气变化决定的。


生死线上结交的驮工朋友


受季节性气候的影响,山中气温日差变化十分明显,由北向南,随海拔升高逐次降温,白天气温可达摄氏15度,入夜强降温,河水结冰。让驮工最耽心的是瞬间的天气变化,山地一日间阴晴无常,遇到雨雪骤降,山峰飘雪,谷地降雨,随之山洪咆哮而下,河水暴涨,驮队滞困于河岸,只能等待夜深河水结冰后于拂晓过河。有时,天气阴晴变化也颇带有些戏剧性,驮队沿山路竟日走在降雨带,雨水淋沥不停,而两侧山峰之上一片晴空。九月中是昆仑山气候急剧转寒的季节,驮队正向海拔4000米以上的群玉之山行进,如果因一路颠踬而延宕了出山的时间,驮队将要忍受摄氏零下20度的气温在山间寻找归程。

■ 开采山玉被称为攻玉。结伙上山的村民们背负干粮、铺盖上山,居洞穴,履冰岩,艰苦异常。


驮工卡斯卡阿訇出身流水村中的采玉世家,从14岁起便随从父辈采玉,21岁那年因矿体围岩坍塌砸伤腰部改做驮工,17年间山中玉矿无处不至。他虽然只上过小学,但标示的矿区位置及路线很准确,而且无论地形如何复杂,都能将驮队带出迷津,这是他的过人之处。在七名驮工中,买买提·库尔班是与我交谈最多的人。他曾在于田县城中学就读高中,通过汉语六级考试,后要求分配回原籍流水村玉石转运站工作,和妻子古丽尼莎常年看守玉石转运站,有关历年采玉的情况都是我从买买提·库尔班报表资料中获悉的。买买提·库尔班在流水村人缘甚好,村里人将采得的“碴籽玉”稍加打磨集中交由他代管,在不违反相关政策规定的前提下,买买提·库尔班总是能尽心为村民寻找销售渠道。


生在群玉山中的买买提·库尔班似乎对玉石看得很淡漠,他唯一的心愿是能在阿羌乡中学当一名教师,而眼下他希望尽快回到流水村,山中梯田里的青稞该开镰收割了。


这是一支没有宣言的驮队,走在古老的玉石之路上,风餐露宿,历尽艰辛,我脑际里悬想的事物都被驮队带上了昆仑山巅。昆仑山真实的景象由陌生而稔熟,我眼前的一切不是再现历史情境,而是于移步之间随时有新的发现,我在想,当驮工将玉石送出山去,今天这段真实的过程就衍变成为传说,而以往人们听到的传说故事将会增添新的情节和内容。

■ 从山上运输美玉,驼工要越过77道山梁。


人兽共走的血色险径


冲过最后一道湍急的溪流,抬头看见峭岩上铺展一片的红景天,峭壁阴影下黪灰色的山道像一根废弃的绷带缠绕在山间。这条昆仑山中人与野兽共走的山道被采玉人称为“狼道”。


狼道的终端有一处孤零零的岩石,岩台上有一具动物的骸骨,据说,在20世纪初期,每到秋末冬初季节,会有成群的狼结队下山,常发生采玉人的驮队受狼群袭击的情形,于是,有人将射杀的狼的尸骸拖到隘口醒目的地方,用以恫吓狼群。但在其他季节,狼一般结伴而行,或像孤魂野鬼一样独自在山间漫行,而失去伴侣的孤狼性情乖戾,常会在山间无端地发出凄厉的嚎叫。

■ 寒漠地带的植物红景天伴着阿拉玛斯矿的美玉生长。


在昆仑山中,狼并不是兽中之王,无论棕熊还是野牦牛,狼都会退避三舍,但狼仍是这山中嗜杀成性的凶猛动物。在上个世纪雪豹消失踪迹后,狼就成了山中的主宰者。


过去,牧羊人在山间转场时,路途中总会有行动迟缓的羊只脱离羊群,经常会有一两只狼尾随着转场的羊群。每到秋末季节,狼会跟随羊群到山谷中的秋牧场,或是村口。以往,每到九月采玉人出山的季节,都会遇到人与狼狭道相随的情景,如果是一只狼或者结伴而行的两只狼,驮队和狼保持一定的距离会相安无事。即使是一头掉队的驴,狼也不会轻易地攻击。在狭窄的狼道上,一头驴为了求生,本能的自卫都会让狼掉下百丈悬崖。在近几十年内,山上的气候和生态环境已不如从前,狼会因逐寻食物来源而迁徙于昆仑山区,狼道上已极少见到狼只,即使在生态环境较好的低山区,也很少发现较大的狼群。每个牧羊人都不愿意见到狼群,但他们也会因草场遭到破坏感到懊丧,因为成倍增长的旱獭已经危及草原载畜量,尽管山上翱翔着旱獭的天敌——山鹰。


山里的野生动物经由狼道下山是一条捷径,采玉人选择这条只有野生动物才敢行走的通道,是因为只有这一条道可以直接攀登阿拉玛斯矿,如果有其他的道路可供选择,这条路也就不会延续到今天,更何况山里出产美玉的矿床没有一处不是在最危险的地段。


谈起这条狼道上采玉人伤亡的情况,驮工们个个噤若寒蝉,他们只肯讲述自己亲眼目睹野生动物坠崖而亡的惨烈景象。年龄稍长的老驮工至今还记得20年前,入山行至狼道时,看见一只牦牛失足跌落悬崖,狼道上的牦牛群齐声哀嚎,声咽群山,那种场面让所有在场的驮工为之感动得落泪。

■ 昆仑高山湖泊都被赋予了神话色彩。谈起这条狼道上采玉人伤亡的情况,驮工们个个噤若寒蝉,年龄稍长的老驮工至今还记得看见一只牦牛失足跌落悬崖,狼道上的牦牛群齐声哀嚎,声咽群山。


狼道是一条单行线,脚下的每一个落点都是采玉人磨出来的,岩面上的挠痕和深浅不一的石窝是野兽和毛驴踩踏出来的,在不足尺宽的狼道上,千百年来不知过往了多少生灵。


经狼道输送山下的羊脂玉,少有超过100公斤重的,即使最骠悍的驮工,背负50公斤玉石经过狼道,也被认为是最大的限度,因为在近两公里的狼道上,仅仅只有三处可供驮工用来歇脚的地方。因此,自古以来阿拉玛斯玉矿所产的羊脂玉都被分解成小块,也正因为在玉矿作了精细的分解,去掉了皮表上所有的杂质,运往山下的羊脂玉都是精品。

■ 采玉人采得一块质地优良的青玉。


在这条狼荒的山道上,意外的险情也发生在狼身上。十年前,阿拉玛斯玉矿的采玉人发现一只倒伏在悬崖边的幼狼,用绳套将这只狼拖出险境,幼狼没有挣扎,生死边缘动物求生的欲望已超出对人的恐惧,从此,这只狼开始寄养于人的生存环境。


拯救这只狼的采玉人至今记得,脱离险境的幼狼形体枯槁,已经不能站立,它睁着一双求救的眼睛,唁唁喘息。采玉人从山下驮来一只羊,宰杀后调养受伤的狼。在平日,山里人憎恨狼伤害羊群,但不知为什么,面对一只濒死的幼狼,人性的怜悯,竟默许牺牲羊的生命去拯救羊的天敌,采玉人认为值得,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采玉人在山上的日子和这只受伤的狼一样,为生存而采玉,每个采玉人都亲身体验过受伤后孤独无助的痛苦。


采玉人对动物的感情都移送给了那只幼狼。为幼狼垒筑的石窟,成为采玉人聚集的地方。幼狼伤口痊愈后,阿拉玛斯矿采玉人下山之际,狼尾随至狼道,它并没有跟采玉人的驮队下山,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代表野性,不管它是否懂得人的恩赐,也不管它后来的命运如何,玉山上人和狼的分野就在狼道。


脱离狼道,凝重地回望,我看到恍若生死分界的狼道,怀疑自己并不曾走过,这真是一条血色的通道,让人炽烈地感动。但在高耸的峭岩上,又看到了一片红景天——无论从哪个角度——所有的紧张、惊险都收在了这片最后的红色中。

■ 生长在海拔4000米的植物,玉山上的人称之为“石莲”,年复一年地伸展着绿色的莲瓣,为这座白玉之山遮住几分孤独。


山巅琛宫阿拉玛斯


采玉人将“阿拉玛斯”解读为“金刚石”,在整个昆仑山系中,只有阿拉玛斯矿所产的羊脂玉具有最美的光泽、最纯正的色彩、最坚硬的质地,这里面也含有采玉人拼着九死一生采得羊脂玉的勇气和精神。远处,昆仑山巅的天宫隐没云霄;近前,陡立的阿拉玛斯玉峰就是宫宇前的天阙,我可以周览其间,甚至可以用手去擦拭崖壁玉面上的细尘。


阿拉玛斯玉矿是昆仑山区最早开采“和田玉”的矿区,矿区以盛产羊脂玉而享誉古今,因矿区山道与山前玉石之路相接,成为和田羊脂玉主要的输出地,古代中原所琢制的精美的玉器物,都有产自于阿拉玛斯玉矿的羊脂玉。阿拉玛斯玉矿具有多处开采价值的矿体,因成矿作用与成矿控制条件的不同,矿体呈现各种不同的形态,主要为脉状矿体。根据以往的地质调查报告显示,阿拉玛斯玉矿具有悠久的开采历史,最初为采集裸露于矿源地表上的“戈壁玉”及河道中的籽玉;进入铁器时代,则是以简陋的工具开采、剥离裸露地表上的玉石,这种采玉方式延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清代以开凿平硐为主的规模化生产方式,并在之后采取打眼、放炮手段开采玉石。

■ 阿拉玛斯矿二号矿景。


从以采集裸露玉石为主过渡到利用工具采集玉石,其中一个重要的采玉方法为“火攻法”,即以燃烧柴草于围岩及矿体,然后以雪融水冷激,再以工具撬取玉石,这可能是受到蚀变片麻岩现象的启发。不过,现在昆仑地区柴草稀少,已不再具备以“火攻”的手段采玉了。近几年来,于田县采用现代化技术予以保护性开发阿拉玛斯玉矿,以凿岩机露天剥离的方法开采玉石,采玉时以膨胀剂进行静态爆破,此种方法,基本上能保障开采时玉石不受损。目前,已准备在阿拉玛斯玉矿实施巷道式开采。据初步勘探,勘明阿拉玛斯玉矿计划开采量为1700余吨,其总储量有待进一步全面、深入勘察,而就目前保护性计划开采量可持续开采几十年。

■ 阿拉玛斯玉矿矿脉清晰可见。


通往阿拉玛斯玉矿的山道被驮工视同“危途”,转运玉石的牲畜负载量一般不超过百余公斤,块状大的玉石,基本都在玉矿就地分解。1988年,于阿拉玛斯玉矿戚家坑采得一块重达259公斤的羊脂玉,采玉人实在不忍心分解这块罕见的美玉,全体采玉人轮番肩负木杠,用时18天,徒步山路50余公里,艰难地将玉石运出山地。这块采玉人冒着生命危险抬运下山的羊脂玉,为一家玉雕厂所收购,成为当年玉雕行业最大的奇闻。之后20年,再未采到与此质地、重量相近的羊脂玉。


玉山的谷地,零星分布着采玉人修葺的窝棚,那是一些只能容人躺卧的窝坑,上面覆盖着一张塑料布,用于挡风避雨,在这一张张蘑菇似的五颜六色帐帷下,躺着疲累已极而沉沉酣睡的采玉人。人是玉山上的过客,只有生长在玉山上的石莲,年复一年地伸展着绿色的莲瓣,为这座白玉之山遮住几分孤独!

■ 阿拉玛斯矿的谷地零星分布着采玉人修葺的窝棚,上面覆盖着塑料布,用于挡风避雨。


玉石巴扎


■ 玉龙喀什河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留下一幅水墨丹青画。


阿羌乡地处昆仑山脉和山前砾石戈壁地带,以地形分为三个区域:南部昆仑山地槽褶皱带,海拔3300~6962米;中部为山腰起伏坳陷带,海拔高程2500~3300米;海拔2500米以下为山前砾石戈壁地带。


自山麓砾石戈壁地带至阿羌,山路依势攀升,路回坡陡,山地间稀疏生长着杂草和矮生灌木。受地质构造断裂作用,河流深切地段形成近于陡直的深谷,表明地质第三纪以来阿羌地带为强烈上升区域。阿羌村背倚阿羌山,南端中、高山区分布大小11条冰川,冰川雪融水汇聚于阿羌山谷形成阿羌河,山与水都因阿羌而得名。阿羌虽地处偏僻山区,但是在古代就有山间小路与平原绿洲相连。

■ 洪水把山玉挟卷冲入深涧,水退后,人们走进河谷捞玉。


古书中有关昆仑山区穴居人生存状况的描述大致是以羌人为原型,古代羌人最早寻玉昆仑山并输送中原,而阿羌是登昆仑、探河源、采美玉唯一的入山路径。阿羌人视为寻常的事物现象,往往被专业考察人员所忽略,而我关注的通常是擦肩而过、印象模糊的事物就如同追随一个采玉人,我希望用手触摸到褡裢中的玉石,而不是望着空瘪的褡裢去猜想填满玉石该是怎样的。因而,我的走访状态很像是一枚织梭,在山村中穿梭往来。


阿羌村有一处最早的玉石巴扎,在它最景气的时候,不乏最有心计的玉石商贾。巴扎上玉石贸易基本上为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玉石商贾携带的货物大多为生活物品,如布匹、食糖、茶叶、火柴等,商品中自然少不了女性喜爱的纱巾等纺织品。玉石商贾通常会在山下雇佣几匹马驮运这些货物进山,每当下山时商队总会增添几匹马,用来驮载所换取的价值高于货物几十倍利润的玉石,这种情形从古代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

■ 当地人崇尚玉石的自然美,尤其对河中所产的籽玉情有独钟,经过河水磨圆、沁色的籽玉都是天然的工艺品,琢孔穿线即可作为佩饰。


传统的阿羌巴扎是以男人为主的巴扎,女人偶尔会随同丈夫收拾整理交换或购买的物品。久经世故的玉石商贾总是盯着蒙面纱的少女,他们很容易以一条纱巾换得少女手中的籽玉,一块籽玉换取一条纱巾是少女梦中的渴望,阿羌的女人几乎都曾经历过相同的第一次接触“贸易”的过程,从没有哪一个女人过问籽玉的价值,在她们的心里,能自主换取一条奢望已久的彩色纱巾已心满意足。


阿羌人与山前平原绿洲居民在服饰上并无明显区别,只是一些年长的男性老人依然习惯着装传统式样的袷袢,不像山下居民穿着的袷袢在色彩和式样上有较多的选择;牧羊人家还保留以羊皮缝制外套的习惯,放牧时用以抵御山地间的寒气。阿羌女人头上戴的小帽很别致,环塔里木盆地四周,只有于田县的维吾尔族妇女戴这种“太里拜克”小帽。

■ 采玉人从水中捞得一块玉石。


阿羌每逢星期一为巴扎贸易日,由于山区公路通到阿羌乡政府,玉石交易多集中在县城常设的玉石巴扎进行,阿羌巴扎略显得有些冷清。玉石摊位一般选择在露天的场地,平铺于地的布单上分类摆放玉石,内中仍可挑选出质地较好的山料,以及用籽玉串结而成的项链或手链,而较大的籽玉则罕见。穿在项链上的籽玉最大的如蚕豆,小者如黄豆,依序贯穿排列,但均未琢磨加工,保留天然的形状和颜色。


玉石摊位是招惹孩子的地方,孩子们并不购买玉石。如果相中了一块玉石,便会以手中的籽玉交换,从中获得一份新奇的乐趣,这种充满童趣的交换方式对培养他们日后鉴别玉石的能力有很大的益处。


以往,尚无调查资料显示阿羌河出产籽玉,原因是阿羌河产出籽玉量少。据阿羌村民说,曾有采玉人溯阿羌河上游支流,向南翻过阿羌山,在山间采得极为少见的黄色和田玉,证实阿羌河中黄色籽玉系山中矿体崩解,经河水冲蚀而成的。近几十年前,阿羌河径流量剧减,河道中几乎见不到籽玉,阿羌河产玉的景象也就成为记忆和传说。但在阿羌村我还听到另一种说法:过去高山冰川雪融水汇聚阿羌河,矿体崩落下的玉块随激流而下,阿羌河上游河道里经年可以捡到玉石。清末期间,内地玉石商贾以爆破方式开采矿山,堰塞河道,河水变向分流,阿羌河从此不再产玉。

■ 和田人在河床上翻找玉石。


百年间,阿羌村仅有两人探阿羌河源登上雪山玉矿,他们已相继谢世。此次入山问玉,仍未了解到阿羌河源头玉矿所处的准确位置。大多数村民对此或闪烁其辞,或报以缄默,他们不希望有人开采山中玉石,认为玉藏山中能够保护这个山村平静、安详。而最令村民耽心的是,一旦水源遭到破坏,河水改道,山地草场便会沦为荒漠,这种本能的生存意识无疑对保护昆仑山自然生态环境具有长远意义。


左侧是壁立的山崖,右侧是垂直的断壑,前面是烟雨的隘道,身后的阿羌村民送我到村外,叮咛再三——只因为这条登昆仑山探玉的路,女性从未走过。


玉石之路


在先秦史书记载中,昆仑山玉器作为贡品进献中原,最早在传说的五帝时期,年代邈远而不可考实。河南安阳洹水北岸殷墟墓地发掘时,于商王武丁元妃妇好墓中出土精美玉器756件,玉材多为新疆和田玉。殷商的玉石来源,一部分是古代昆仑山游牧部族的贡品,另一部分则是由古代商贾输送中原。考古资料也显示,巴基斯坦古城塔克西拉发现公元前一世纪由于阗输送的和田玉琢制饰件。以往,在乌兹别克、伊朗等中、西亚国家,也都曾发现由西域输送的和田玉制成的玉器,其中最早的年代上限与夏代相当,古代西域境内昆仑山玉文化的形成,比通常认为的时间可能更早些。


上溯昆仑山玉文化历史源头,玉石之路的形成,至少要具备三个条件:可供开采的玉石资源;长途跋涉于玉石之路的玉石商贾;玉石商贾可以利用的运输路线。汉代以前,昆仑山北麓产玉地区是玉石源头和玉石之路启端,往来玉石之路的商人主要是羌人和大月氏人,及一部分土著人。

■ 昆仑山的人生活在如诗如画的牧场,玉石之路也从这里开端,将玉文化传播至五湖四海。


昆仑山山麓一条连接东、西贸易往来的玉石之路,使于田的采玉业在汉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期。经专家鉴定,河北满城汉墓、江苏徐州狮子山汉墓出土的金缕玉衣,均来自昆仑山的美玉,这表明,玉石之路经由玉门关之后,玉石商队从原来集中于汉代都城长安,扩大为向各地分流。古代玉石和丝绸的贸易也正是通过这几条商道进行的,它贯通欧亚大陆,让古老的中华民族对接外面的世界。


玉石之路上有一座标志性的建筑——玉门关。顾名思义,玉门关是为玉石商队设立的关卡。汉武帝时,开拓西域,耗资巨大,以玉门关税收用于守关吏卒的饷费当在情理之中,它符合当时边塞军费匮乏的实际情形,而征税的主要对象是西域的玉石商贾。因此,玉门关固然是重要的军事要塞,而其经济贸易的作用也同等重要,自汉代以后,玉门关收缴玉税,虽因时而变,却也因之成为惯例。


玉石入关的形式也不相同,进贡是一种形式,中央政权派遣官吏监收玉器为另一种形式,而大宗的玉石入关仍以商贾贸易为主。玉石商贾为了躲避玉石关税,常用的手法是以贡品的名义携带大量的玉石入关。汉代以后,几乎历代都存在玉石商贾避税的现象。


在玉文化历史长河中,殷商一代是兴玉之始;周代时,将玉文化引入礼制,赋予玉以极高的社会伦理价值;汉代是玉石鼎盛时期,玉石之路极大限度地向西方延伸,让中国的玉文化具有世界性;清代是玉文化的专制时代,玉石之路成为满清政府搜刮玉石的专用线。


“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后汉书·西域传》如此记述汉代玉石之路上的情景:带着玉符,手持信节,背负着使命的汉使,相继不绝;西出玉门关,沿着古道,不分四季寒暑,驰驱于一座座驿站之间,那些西去的丝绸客商,东来的玉石驼队,在日落前汇聚关塞之下,袅袅的炊烟,悠扬的胡曲,驱散几多商旅的乡愁。这幅古道的画面凝固于玉石之路达两千年之久,令人喟叹不已。

■ 和田的玉石巴扎,每个人都可以鉴别出玉石的优劣。“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后汉书·西域传》如此记述汉代玉石之路上的情景:那些西去的丝绸客商,东来的玉石驼队,在日落前汇聚关塞之下,悠扬的胡曲,驱散几多商旅的乡愁。


走遍昆仑盛产美玉的群玉之山,我在想玉是什么?仍是很难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在平常人的眼里,玉是贵重物品;在哲学家的思想中,玉升华为某种象征物,对玉的看法,自古从来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几千年玉的故事都源自昆仑山,但史书上从来没有记录过生活在昆仑山中的人是怎样看待玉的。


我在群玉山中遇到16岁的牧羊少年雅勒昆——雅勒昆是“火焰”的意思。雅勒昆与所有的牧羊人成长经历一样,从小就跟着父辈学会了放牧羊群。我问他:“玉是什么?”和他的父辈不同,他回答:“玉是昆仑山的心!”听了这句话,让人为之震颤。

■ 一块和田籽玉。正面似一采玉人骑驴的形象,图案浑然色成秋韵,为巧夺天工者所不能,璞玉无价,实为和田玉中绝无仅有的天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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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09年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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