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以后,我的骨灰不要了,跟那孤魂野鬼在一起,我自由得多。”
“你想我嘛,看看天、看看云嘛。”
在2018年的一档节目里,聊到自己的死亡时,94岁的黄永玉就像聊春游和天气一样平常,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提起黄永玉。
林青霞一脸崇拜:“他是我见过‘90后'最年轻的汉子”;
白岩松直言:“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老了能成为像黄永玉一样好玩的老头”;
梁羽生评价:“金庸是大侠,黄永玉当为怪侠”;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专门给他写了句词:“你是个妙人,是个少年狂”。
12岁,独自出门流浪;
28岁,小学文凭的他成为央美最年轻副教授;
32岁,创作出中国版画的经典之作《阿诗玛》;
56岁,画了一张“猴票”,36年升值15万倍;
64岁,英国《泰晤士报》用六个版面对其人其画作了专题报道;
70岁,跑到意大利游学写生;
80岁,《时尚杂志》为他拍摄封面;
93岁,晚睡抽烟,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去飙车……
一生才华横溢,一生颠沛流离,一生潇洒至极,一生只爱一个人。
单看黄永玉的人生经历,已是惊叹。
而当静下来去看他的画,去读他的文字,去品他的故事,更加没办法不被这个有趣的灵魂所打动。
我丑我妈喜欢
也不想一想
它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人自己减肥却怕我瘦
不管是画画还是写文章,黄永玉都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画和字从来不受束缚,坦率赤诚 , 挑战想象与自由的境界随口一说就是段子:
“说我是‘鬼才’,那是见鬼了。”
“你们都太正经,我只好老不正经。
“不文明的人,自以为是文明的爹。”
“许诺发了霉,谁还吃它?”......
黄永玉翻看最新改版的《黄永玉全集文学编》
黄永玉致曾敏之书信手稿
/01/
1980年,中国邮政发行了第一枚生肖邮票——《庚申年》金猴邮票,设计者正是黄永玉。
谁也想不到,当年面值仅8分钱的猴票,如今整版的价格已超过百万元。
但对于涨价与否,黄永玉却并不在意,他甚至将猴票的原稿当做草稿,给问路的朋友画路线图。
朋友对我说:“你给我路标的那张纸背面是一张猴票”;
我说:“那是我的原稿。”
他创作这幅作品一是受中国邮政的邀请,一是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死去的猴子有多可爱”。
黄永玉和家中猴、猫在一起
这只小猴“伊沃”便是猴票的原型
黄永玉很爱动物,家里养过猫、狗、刺猬、猴子、乌龟、鹦鹉、猫头鹰……
他爱动物,也爱画动物。
从2006年开始,黄永玉每年都会创作14幅图文生肖作品。
黄永玉的绘画完全依靠自学,不受任何条条框框,规则逻辑的束缚。
他也不愿给自己的画扣上什么“大帽子”,绘画对他来说就是件好玩的事:“把画画提高到深刻的意义上,文化贡献啦,全是扯淡的。“
他就是画自己想画的,只是单纯的,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于是看这本书最大的感触便是:“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时而令人捧腹。
咱俩永远是数学问题吗
要是把我们俩关在一起
算数要好做得多
夜壶取了个虎子的名字
晚上用起来心惊胆战
时而沉默深思。
老人家告诉我们
牛前、马后要注意
他老人家没有告诉我们
对于人
前后都要注意
羊披狼皮犯不着
且非常危险
狼披羊皮才是生活中最常见的现象
老实人常因此受灾
不可不小心注意
一边是妙趣横生、活灵活现的生肖图景,一边是睿智机巧、饱含生命体验的文字反思。
寥寥几笔,却生动诙谐,寥寥几句,就道尽人生百态。
令人拍案叫绝的“黄氏幽默”在这本书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初生犊儿不怕虎
你想到结局是什么吗
耗子给猫当三陪
要钱不要命
无寻处
惟有少年心
一生颠沛流离,尝遍人生百味,浮漾在他粗犷线条间的却依然是童稚、喜悦和奔放。
而这也是他的故事,历经沧桑却依然童稚、喜悦和奔放。
/02/
黄永玉九十岁那年,写下一幅字:“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11个字,回顾自己的人生。
浪荡不羁,顽童气十足,然而这背后却承载着太多沧桑和物是人非。
很多人说黄永玉就是:“一部活着的中国近现代史文化”。
出生于1924年的他,经历了那个时代所有的苦和难:
家道中落,时局动荡,12岁就开始辗转流浪,一度“靠捡拾路边残剩度日”,三次从日本人的炸弹下捡回性命;
为了生存,什么都干过,甚至和一船舱尸体同行,险些被抓“壮丁”;
动荡的10年里,更是遭遇批斗、下放,身上被鞭打得血肉模糊......
起起落落,漂漂荡荡中:“十几岁的人一下变成七十几的老头”。
可是你看他,即使在苦难、血泪的岁月里,照样能咂摸出点甜味来。
《黄永玉全集文学编·自述》中,收录了他在不同时期的散文和演讲,明明再糟糕不过的岁月里,即使在阴影中,他依然能晒自己的阳光。
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黄永玉和家人被迫住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他还:“画一个大大的外头开着鲜花的窗口的油画,也增添居住的情趣”(《自述——永远的窗口》)。
白天挨批,晚上偷偷回家作画
还经常装病
偷溜到圆明园荷塘画荷花
“病历本”都换了好几本
下放做农民时,不准画画,也不可能画画。
但见到春树上的芽豆,夏日泽地为风吹动的茂草,迎着太阳的向日葵,薄雾缭绕的秋山,排成人字的、遥遥的秋雁......不可能不心动,于是“心胸里一幅幅作品排列、重叠着、秘藏起来”。
即使很多年后,黄永远还记得做农民时,见过的方形落日:“是一种从容的、微笑着慢慢隐退的平行四边形”。(《自述——速写因缘》)
年轻时的黄永玉
年轻四处流浪逃难,却仍:“节衣缩食在福州仓前山百货店买了一把法国小号,逃难到哪里都带着”。
还靠着这把小号,追到了心爱的梅溪(黄永玉妻子):“远远地看到她走近,我就在楼上窗子口吹号欢迎。”(《自述——音乐外行札记》)
年轻时候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我深爱这个世界,包括它的悲苦。”
作家李辉说黄永玉:“只有在他的身上,才能看到真正的天真烂漫,他永远活得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贪玩、天真、敢作敢为、玩世不恭、自由自在。”
阅遍苦难不言苦,只道人生为快活。
这样的人,你没办法不佩服。
/03/
这个“老顽童”99岁了。
还记得1997年,汪曾祺去世后,黄永玉很平静:“好啊,好啊,汪老头也死了呀。”
活到今天,他目睹太多分离,见过太多生死。
张伯驹、李可染、钱钟书、汪曾祺、黄霑、金庸......这些同时代的朋友均已不在:“所有老朋友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2020年,他亲手写下讣告,送走相伴74载的挚爱张梅溪。
他曾和妻子讨论自己的身后事,死前开追悼会:
“趁自己没死,听听大家怎么夸我。”
至于骨灰:
“火化完了,骨灰放到抽水马桶里,就在厕所举办个告别仪式,拉一下水箱,冲水、走人......生前我玩得很开心,死后,大家玩一会我好啦。”
却没想到好友和妻子,都走在了自己前面。
黄永玉与张梅溪
悲伤,自然有。
好在在文字构筑的回忆里,有故人魂兮归来。
看黄永玉的书,看的是他的故事,更是借着他的视角,跨越时空,温和地走进那一段风云历史,和另一群真实的人相遇。
他写徐悲鸿:“悲鸿先生穿着蓝灰色长袍子,很潇洒很朴素,一种天生的自豪感......他把学院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得意的东西就往‘家’里搬。”(《自述——速写因缘》)
他认识的画家张正宇:“回到住处,他喜欢脱得只剩下一条大底裤,摇着葵扇走来走去,大声地说着他那江苏无锡官话。”(《自述——蜜泪》)
黄永玉与沈从文
黄永玉与齐白石
他也爱分享梅溪的故事:”梅溪是学文的,一人在家里静悄悄地捡我们裁下的画布和纸头纸尾,画了三十多年的画,积累了两三百幅有趣的作品......我们家人都觉得珍贵。”(《杂集 —— “张梅溪画展”前言》)
在他的笔下,那些大多早已离开的人的形象一下子生动立体起来,活泼极了!生动极了!尽人情极了!
阿波罗找芳诺比赛吹笛
阿波罗输了,很不高兴
罚芳诺长了羊角羊腿去牧羊
吹一辈子的笛
芳诺不以为意
高高兴兴每天吹他的笛
放他的羊
他就是芳诺。
任经历苦难不公,依然“高高兴兴每天吹他的笛,放他的羊”。
“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人生苦,但人大于苦。
我们会永远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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