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是一位杰出的尽心尽力的画家,却也是一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画家。
吴冠中在绘画方面,擅长油画,尤其擅长风景油画。后来以风景油画介入中国水墨画,创造出新中国水墨画。其新中国水墨画,除了在水墨的基础上适当增加了色彩外,又采用简略的“抽象组合”(抽取事物特征的形象,这是传统中国画的画法)法来构图,显然把创造力投放在图画的“形式”。这种构图方法中国人是熟悉的,对老外而言则是异常新奇的,所以一下子就在国际上响亮了。
据说,英国著名的艺术评论家梅利柯恩说:“凝视着吴冠中一幅幅从未在欧洲展出过的画作,人们必须承认:这位中国大师的作品是近数十年来现代画坛上最令人惊喜的不寻常的发现。”显然,老外并没有把吴冠中的画当中国画,而是以为原来他们的水彩画还可以有这样的表现方式。
而在国内则不同,由于吴冠中没有掌握中国传统的毛笔技法,缺乏“笔墨”功夫。而“笔墨”则是传统中国画的灵魂,所以,吴冠中的新水墨画在国内业界被议论,甚至有质疑和批评的声音。对此,吴冠中不断做出回应,于是便有“笔墨等于零”的惊人之语。并用“风筝不断线”的创作理论进行回应。提出传统诗书画已经走入程式化,总是用“陈旧的语言唠叨陈旧的故事”。以为程式导致创作力的虚弱和表现能力的僵化,主张现代的文人画必须吸收西方艺术的营养,“从单一的偏文学思维的倾向,扩展到雕塑、建筑等现代造型空间去”。还认为对于“五·四”以来,“要在传统的基础上吸取外来”之说,只是一家之言。时代变化了,画家完全可以自行抉择。
吴冠中的言论起作用了吗?显然起作用了。对于那些缺乏传统笔墨功夫而又是搞中国画的人来说,吴冠中的理念最是适合他们的菜。君不见全国浩浩荡荡的国画大军,缺少传统笔墨功夫者的比例,远远超过坚守传统笔墨功夫者。毕竟想要彻底掌握书法笔法,以书入画,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其路途是多么的遥远。吴冠中肯定不是放弃笔墨的始作甬者,却绝对是第一个公开提出不一定非坚守笔墨不可,并走上笔墨为辅之道的人。以书入画是一条传统大道,以西画入画同样也可以精彩,也可以走出一片新天地。他说了,做了,也做到了。所以,他有底气继续说。其实,吴冠中之前,他的老师林风眠早就说了,做了,也做到了,只是没有走进被笔墨纠缠的时空。
林风眠笔墨功夫比吴冠中强多了,虽然也少了书法的韵味。
林风眠移植西画水彩、光影入中国画,应该给吴冠中不少的启示。
可以看出林风眠在做“要在传统的基础上吸取外来”的努力。
吴冠中对于中西融合的思考和实践是漫长的,应该也是痛苦的,最终他的选择是走极端,另立山头一一放弃笔法。这个举动应该是个性使然,从他总是喜欢大放厥词,走自己的路,同时还想断了那些自以为不该存在的路。比如他说“艺术没有职业”“画家要自己生存”“画院养不了画家”“画家是社会是苦难养出来的”。显然,吴冠中不仅是个成熟的画家,还是个深刻的画家。他不仅知道如何作画,还深知画家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被供养的画家,如何能作出直击生命,牵动灵魂的好画?
吴冠中真的不懂笔墨吗?
显然吴冠中不仅知道,还深究过,只不过没有进行过传统笔墨的训练而已。
关于笔墨,他的惊人之语见于《笔墨等于零》一文。其实这并不是一篇否则笔墨的文章,而是一篇“如何看待笔墨,正确运用笔墨”的文章。首先,吴冠中认为孤立评论笔墨是舍本求末,以笔墨为标准去评判作品的优劣是喧宾夺主。
其次,吴冠中认为“为求表达视觉美感及独特情思”,不要只在“笔墨”这棵树上吊死,要“寻找任何手段,不择手段,择一切手段”。只要“果真贴切地表达了作者的内心感受,成为杰作”,任何方法形式“便都具有点石成金的作用与价值”。“价值源于手法运用中之整体效益”,即整体效益出不来,再好的笔墨也毫无价值。
第三,要用思想情绪去控制笔墨,做笔墨的主人。原文为“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而“真正该反思的应是作品的整体形态及其内涵是否反映了新的时代风貌”则进一步指出旧时的笔墨如果无法表现整体形态,不够用来反映了新的时代风貌,死守笔墨毫无意义。
第四,不要死守笔墨,要随时代求变,好坏的原则是只要不孤立存在,具有整体效果的就是好的。原文为“岂止笔墨,各种绘画材料媒体都在演变,但也未必变了就一定新,新就一定好”。“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
显而易见吴冠中并不否定笔墨,也不是说笔墨毫无价值,而是说当笔墨被孤立时(其实他应该是要说当笔墨之间毫无逻辑关联时)笔墨就毫无价值了。感觉吴冠中此文有点小坏,他对笔墨的理解是准确的深刻的。他为何故意用“笔墨等于零”为题来刺激画坛。
到了晚年,吴冠中说:“一百个齐白石比不上一个鲁迅”。此语,当为吴冠中最后的惊人之语吧。对此,且留在下回分解吧[灵光一闪][来看我]